清风阵阵,虫鸣鸟啼。
又是一曲歌罢,通体舒畅。
可是才享受了片刻的安逸,天生的劳碌命,便让板车上的吕布惶然心悸,忍不住又仔细回忆起了前日主帅高顺的说教:
“鲜卑之所以联合,全仗檀石槐一人。
“如今他坐拥三部,独揽大权。
“每得土地、奴隶、牲畜、新奇物件等,必由本部族先行挑选,致使其余部族积怨甚深。
“丁零、夫馀等戎夷虽已败遁,其志仍是要夺回故地,只是惧鲜卑势大,才隐忍不发。
“檀石槐锋芒毕露,已遭嫉恨。
“纵观大漠草原各族之历史,子弑父,弟害兄,部族勇士斩杀其主之事例,不胜枚举。
“弱肉强食,优胜劣汰,此乃异族之血性,亦为长生天下之天理,草原之上的规矩。
“如今,檀石槐的威势已至顶峰,然则盛极必衰!
“我料他不出几年,必死于小人之手……
“我说的这些,你不信也罢,但姑且先听我讲完,再行计较如何?”
“……那好。
“檀石槐一死,鲜卑各部必然立刻分崩离析,草原各族也将乘势而起。
“届时,我方只须屯兵严守关隘,坚壁清野,不予出击。
“胡人不善攻城,在我边境地带取不到所需之物时,只能反身攻伐。
“草原上各部族互相牵制,便再难派出可用于劫掠我边民之兵。
“待战火渐熄,再开关放市,用生活必需品换取草原良马。
“久而久之,胡人定会羡慕汉境生活富足,迁入关内。
“如此一来,我朝既能得到人口,又能得到军需战马,这时再出兵僻疆,则可事半而功倍。
“当然,此议非一朝一夕之功。
“不过,大丈夫行事,岂可畏之艰难。
“但凡有利于我大汉百姓之举,我等边关将士,理应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
高顺的陈述,言之凿凿,意之锵锵。
多年后,吕布偶然间惊喜的发现,这日从高将军这里所听得的一席推论,几乎全部实现,只是有一处小小的出入,让他郁闷了好长时间。
而当日的他,为高将军那伟岸的风姿所震撼——
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
虽不能至,然心向往之。
因此,脑袋里全是像什么大汉民族啊,男子汉啊,忠义啊,热血啊,慷慨啊,激昂啊,坚强啊,自信啊,等等等等,这样大气磅礴、催人奋进的词汇。
感动得眼圈都红了,还哪能品出高顺说的最后几句话里的深刻内涵:
“至于目前关外的百姓,权益之计,唯有将其中愿离故土者迁入关内。但关中无地,想要活下去的话,还需要官民齐心,自谋生路……”
此刻,余音回荡在耳边,吕布在细细研读之下,终于意识到,自己,貌似,又双叒叕一次,被高顺忽悠了——
雁门关守军仓曹的工作内容,其中一项,便是负责雁门关附近百姓的生计安排。
换句话说,高顺所提到的规划中,最难……不能称最难,应该是,最繁琐、最累人的一部分,需要由仓曹吕布来完成。
再加上此前他脑袋一热,答应了高顺,这趟行程万一陷入险境,会舍命协助遇事脑袋更容易热的曹性,保全陷阵营将士们的性命。
虽说这两件事,如果对他和盘托出,以他的性情,也必然会应承下来。
可毕竟高顺每每看准他重信守诺心眼儿实诚的特点,用话术来诱导他自己往坑里跳,这般行径属实不那么光彩。
更重要的是,还让他在智力方面的自信心,产生了动摇。
是可忍,孰不可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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