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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这小周村里的老张家，有两个儿子，均已成家，大儿子便随着父母同住一宅。一日，张老大陪着媳妇回娘家，归来之时，在城隍庙中歇脚，两个人不知为何起了口角，那媳妇放起刁来，竟把小鬼儿案前的供品等尽数扫落地上，又用脚踩了个稀烂。此事当时经过的村人也是看的分明。谁知张家儿媳回到家中后，便精神恍惚，众人知道，纷纷都说必然是冲撞了小鬼儿所致。前几日的晚上，张家二老已经安歇，忽然听见凄厉的叫声，自儿子房中传来，二老急忙赶出来查看，透过窗棂纸，却见儿子房中，仿佛有鬼影闪烁，手中持着一柄斧头，正胡乱挥舞着！伴随着惨呼声连连。转瞬间，那鬼破门而出，月光下，二老看的明白，这鬼的模样，黄发獠牙，暴眼环凸，赫然正是城隍庙内那小鬼，且手中拿着的，也是那小鬼所用的斧头！二老一直等那小鬼冲出院子后，才敢出来，两人战战兢兢跑到儿子房中，却见满地鲜血，张老大惨死床上，竟是被斩断了四肢头颅，而儿媳妇却不见了踪影。周围百姓得知，都说是那城隍小鬼来报仇的，另有那好事者跑到城隍庙查看，入内之时，却几乎给吓死，只见那小鬼青眼獠牙地站在城隍老爷身侧，手中仍握着斧头，最骇人的是，那斧头上赫然竟沾着新鲜血迹！一时之间，各种&ldo;小鬼杀人&rdo;的传言，更是甚嚣尘上。这这一日早上，天阴阴地，不见日色，素闲庄门上小幺正扫落叶，远远地看到一顶轿子直冲门口而来，本县秦捕头随行在侧。到了门口，轿中人下地，却把小幺惊了惊：原来这来者，竟是鄜州县令黄诚。话说鄜州县忽然来至素闲庄，小幺忙入内禀报，陈管家闻听，以为知县是为青玫之事，忙迎了出来。不料两下相见，黄诚却说想一见凤哥儿，陈叔闻听，意外之余，又有些为难。原来这两日因青玫之事，云鬟竟病倒了，今日虽然能起身，可精神郁郁，着实不适合见外客。陈叔便欲推搪，黄诚却不以为意，意态执着。秦晨见状，在旁劝道：&ldo;陈管家，且别拦着大人了，兴许是为了青姑娘的事儿呢？&rdo;陈叔听是这样说，方不敢一味阻拦，便引县令入内相见云鬟。正此刻，外头下起雨来，黄诚才进后院角门，便看到屋檐底下，凤哥儿靠着柱子坐在地上，正仰头望着外头落雨，那童稚娇嫩的脸上，却无端有种空茫落寞之色。黄诚一眼瞧得分明，心头竟似被重击了一下儿似的，此即望着眼前的女孩儿，黄知县心底竟油然而生一种&ldo;同病相怜&rdo;之感。陈叔见云鬟席地而坐，却陡然一惊：此刻雨丝飘洒，地上又潮，她且才病好了些，如此哪里使得？只不知为何林奶娘竟然不管。当下，陈叔便要上前叫云鬟起身，谁知身边儿黄知县先他一步，竟慢慢走到云鬟身边儿，如此立在柱子旁，负手陪她一块儿看雨。陈叔见状，跟秦晨面面相觑，均不知所以。林嬷嬷却正在别房中，听见动静便走了出来，不期然见这一大一小两人，一站一坐，不言不响地呆看那雨，旁边站着陈管家秦捕头等人，也有些愕然。林嬷嬷一怔之下，便对陈叔道：&ldo;才劝了几回，让凤哥儿回屋，只是不听，病才好了些身子本就弱，再吹会儿风，只怕是要着凉的。不过……咱们家这个呆呆地也就算了，如何连县太爷也是这般了？&rdo;秦晨摸着下巴，琢磨说道：&ldo;我怎么看他们两个竟有些相似？&rdo;拧眉看着眼前两人，只觉得这场景委实怪异。陈叔叹了口气，却也不敢擅自上前打扰。雨从慢转急，不时有电光闪过，天际雷声隆隆，不多时，满院已经瓢泼似的，地上漂起一片白花花地水色。满耳也都是哗啦啦地水声，雨水从屋檐上滚落，似连成一片水幕。雨声嘈杂之中，黄诚忽地说道：&ldo;我一直不曾问你，你如何知道陆兄跟我的那些事？连我们一块儿吟过的诗竟都一清二楚？&rdo;云鬟一笑，外头的雨丝飞到眼睛里，有些涩涩之意。黄诚见她不语，便喃喃道：&ldo;我原本并不信鬼神之说，可是那日听了你的话，却让我不由得起了疑心了……&rdo;如果那些内情是个大人说起来，黄诚或许还可以觉着是&ldo;知情人&rdo;无意窥听到的，然而面前的，却俨然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女娃儿而已。云鬟仍是不做声，黄诚自顾自又道：&ldo;你可信鬼神之说么？是了，近来小周村的鬼杀人案，你大概也是听说了罢？你既然能通鬼神，那你可不可以再告诉本县，那小鬼儿因何跑到人间犯案？竟叫我怎么审呢？&rdo;云鬟听到这里，方静静说道：&ldo;鬼神之说，我也不知信不信，只心存敬畏就是了。至于是不是鬼神犯案，自然得由大人判定。&rdo;黄诚笑笑，叹息说道：&ldo;只怕我有心无力。&rdo;他回想这两年来所为，恍若一梦未醒，再加上近来事格外多，竟叫人有无所适从之感。云鬟闻言，却转过头来，凝眸望着黄诚道：&ldo;陆本澜舍命相救，大人却说自己有心无力？&rdo;黄诚一怔，瞧出她眼神中的不悦之意，因点头道：&ldo;你既然知道我们的旧事，那你可知道，其实我心里，并不想他为我舍弃性命？&rdo;云鬟皱眉：&ldo;那他因何如此？可知他大可趁着你昏迷不醒之时，一走了之。&rdo;黄诚停了半晌，方道：&ldo;他先前常说，我的学识见解等都在他之上，倘若谋取功名，我必高中，他则不一定。且他那个人，心地赤诚，自然不肯在危难之中舍我而去……&rdo;云鬟眉头皱蹙，黄诚望着那空中阴云变幻形状，又叹息似的道：&ldo;可是他哪里会知道，我真真儿的不愿他如此，我……倒是宁肯是我死在那山上。&rdo;云鬟问：&ldo;你当真这样想？&rdo;黄诚回过头来，四目相对，便一点头。云鬟凝视他半晌，便站起身来，自往室内而去。黄诚很是意外，便唤道：&ldo;凤哥儿。&rdo;云鬟走到门口，闻言便又停下，她回过身来，望着黄诚道：&ldo;陆本澜舍身救你，他从未对自己的决定跟所做后悔过一丝一毫，甚至至死都坚信他的选择是对的，‐‐他相信大人你是值得他那样做的人，或许换了别的人，他不会做到这种地步，这个，不仅是因他天性赤诚而已，也不仅是什么羊角哀左伯桃的高义，只是因为：他把大人你，当作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。&rdo;黄诚睁大双眼，只看着面前的女孩儿，却见她脸如雪色，只双眸如晓星一般，冷冷静静地又道：&ldo;救人者从未后悔，可被救者却反而悔恨自己还活着，镇日昏昏颓废……这样，陆本澜情何以堪。&rdo;黄诚听到这里，通身微微发抖，脸色极为难看：&ldo;可是你、你又怎么知道……&rdo;云鬟不等他说完，便道：&ldo;大人是想问我怎么知道陆本澜至死不曾后悔？就如我知道他已经&lso;青山有幸埋忠骨&rso;，而大人你却仍是&lso;只念幽寒坐呜咽&rso;而已，现在的黄大人，不是陆本澜想救的那个黄贤弟，现在的情形，也绝不是他希望看见的。&rdo;云鬟说罢，举步入了内室，黄诚踏前一步，却不知能说什么，只是呆呆地想要跟随而已。云鬟察觉，却并未回头，只是背对着他道：&ldo;大人方才问我信不信鬼神之说，我想说，倘若为人光明正大，无私无憾，又何必在意鬼神之说。然而倘若陆本澜果然阴灵犹在，大人你……却想以何种面目来面对他？&rdo;女孩子的声音并不很高，但却极清晰，似冰层下的水，带着碎冰的尖锐，冰冷冷地，将黄诚从头浇到脚底。远处雷声闷响，却也似炸响在心里，闷燃着一团无名之火。黄诚死死地盯着云鬟的背影，终于缓缓挪后退了一步，他心神恍惚，神不守舍之际，却一步踏空，直直地跌下台阶，摔在雨水之中。两人说话之时，旁边的秦晨跟陈管家均如雷惊了的蛤蟆一般，痴痴呆呆，目瞪口张，忽然看见云鬟进了屋内，黄知县却跌入雨中，两个人一惊，忙都跑过来搀扶。黄诚却垂着头，他的唇角微动，仿佛喃喃说着什么，却听不清。大雨在瞬间已经将他淋湿，雨水顺着发丝滴落，更多的雨水汇集到下颌，如泪雨交加。秦晨跟陈叔急着要拉他上去，黄诚却反而推开他们两人，转身往雨中狼狈冲去。秦晨反应甚快，忙冲上前，将他拉住，不料黄诚竟发疯了一般，叫道：&ldo;滚开，都滚开！&rdo;秦晨吓了一跳，道：&ldo;大人你且冷静些，是我！&rdo;雨水漫过黄诚的双眼，他望着秦晨，却仿佛看见昔日的陆本澜，笑嘻嘻地正问道：&ldo;我们像不像是左伯桃跟羊角哀？&rdo;而他回答：&ldo;古有羊角哀舍命全交，我难道不能为君一死？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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