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样的姿势?”朗清疏问道。
雷捕头立刻趿坐下来,摆出一手撑地,一手按压腹部的姿势,整个人都坐歪了,说道:“我很担心,小声问金知府,是否需要提前离席。他让我退下,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,姿势就和平常一样。”
“雷捕头,你把上菜的时间和金知府出现异常的时间,尽可能说清楚。若实在记不清,就把先后顺序说出来。”贝琉璃嘱咐道。
雷捕头又仔细回忆了一下,说道:“这时上了第一道热菜,小炒肉片。据厨子介绍,是用野猪里脊肉切成极薄的薄片,卷成了肉花,加入茴香、葱、姜和大料炒制。每人一只青蓝冰纹盘,盘中有六朵肉花,每位知府大人都把这道肉菜吃完了。金知府也吃完了,并没有什么不适。”
之后,陆续上了铁板鸭掌、木耳菜炒山蕨、白切鸡、水煮牛肉这四道菜,金知府每道菜都尝了一些。
贝琉璃写上批注,动物性蛋白摄入过多,产生大量氨和氮质,加重肝脏负担。
雷捕头又说道:“最后一道菜,是猴头菇炖盅。猴头菇为主料,加入枸杞、黄芪与党参。每人一盅,也都吃完了。然后厨子上来见礼,说菜已上齐,还说了一堆恭维的话。晚宴就吃了这些,此时金知府神色如常,与众位知府闲聊。”
朗清疏问道:“所谓官宴,多半是趋炎附势,互换利益。上菜与吃菜的间隙,有几人与金知府聊过?都聊了些什么,可曾起争执?”
雷捕头回答道:“每位知府都向巡抚大人敬酒,然后也向金知府敬酒,相互之间攀谈。坐在金知府下手的武德知府,与他聊得最多,大意是他们都儿女绕膝,为何金知府仍孤身一人?金知府只是浅笑,推诿了几次。但是武德知府一直缠着不放,让金知府说条件,他那儿什么样的美貌女子都有。其他知府也一直附和,说集他们五大知府之力,不愁找不着令金知府满意的如花美眷。”
“金知府如何应对?”朗清疏问道。
雷捕头想了想,继续讲述。
金知府用了能想到的所有理由来推托,知府们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。
这时,巡抚大人脸色一沉,说男儿当成家立业,业已成,却无家无后,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金夫人?
金知府立刻回答说,学生不敢,实在是身体欠佳,不是故意推托。”
正在这时,北漠知府说道:“素来知道金知府的身体欠佳,此次赴宴特地带来北漠州的名医前来,为金知府尽一些同僚之谊。不知金知府是否赏脸?”
金知府推托不得,只得让白须医者把脉。
白须医者把脉以后,极认真地说道:“金知府的身体确实欠佳,只需妥善调养,绝对不会影响成家立业啊。要抓紧时间了,金知府。”
这下,知府大人们就围住了金知府,一定要他说出条件来,他们一定竭尽全力为他觅佳人。
就在这时,金知府的脸色有些发白,额头沁出汗水来,对众位知府说:“腹中不适,需要更衣。”
然后北漠知府笑着说:“金知府这是借遁术。”
巡抚大人和知府们都是先大笑,而后说不行。
武德知府说:“金知府,你太***道了,我们尽同僚之谊,你却不领情,还要借遁术离开。”
长平知府说道:“是不是金知府瞧上了巡抚大人的掌上明珠,所以等闲女子不入眼?”
金知府连忙回答:“不是,不是,金某万万没有这样的念头。”
众位知府轮番劝说,见金知府再三推辞,言语间就含沙射影,冷嘲热讽。
金知府额头的汗水渐渐明显,连声音都低了许多,又撑了两刻钟,再也撑不住,说了声抱歉,就匆匆赶去出恭。
贝琉璃再次加入批注,成家是金知府的心病,令他的精神压力极大。
雷捕头的声音陡然高起来:“我不放心,执意跟去了。金知府腹泻得厉害,疼痛难当,便色黑,等到再也无物可泻时,他才起身。可是刚走了几步,就开始呕血,起初是棕色血块,大块大块,后来就是鲜血,……吐得我的衣服上、手上,全都是,我抱起他跑去花厅,请那位白须医者救治……”眼泪就这样从他的大眼睛里落下,大颗大颗地落在衣襟上。
贝琉璃深吸一口气,问道:“那位医者如何救治?”
雷捕头沉默半晌,才回答:“他很惊慌,比我还要惊慌失措,诊脉以后连连摆手,说他医术不精,无法救治。我又去求巡抚大人,请医者来。巡抚大人立刻差人去了。可是医者还没到,金知府就去了。”
青枫问道:“后来的医者怎么说?”
雷捕头的神情愈加悲愤:“后来的医者说,金知府本就体弱,近日劳累过度,致使肝病复发。还说这是早晚的事,注定难逃的劫数。我把白须医者抓来,问他,方才说金知府的身体没有大碍,他到底诊的是什么脉?为何没有发现异常?他说他不擅肝病,方才器乐声极响,并未诊得清楚,只是诊脉,没有望闻问,所以他不知道……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朗清疏走过去,拍了拍雷捕头的肩膀,说道:“想哭就哭,哭够了再说。只是明日去江边,不能说得如此详细。金夫人年纪大了,听不得这些。”雷捕头用力抹了眼泪,大声说道:“朗大人,金知府去赴宴时还是好好的,宴完才半个时辰就这样去了……巡抚大人立刻招人封了厨房、并把所有人都叫到花厅,命巡抚捕头仔细调查……可是他们什么毒物也没查出来,什么也没问出来。我说到靖安请你前去,巡抚和知府的脸色就不好看了……我不干,我不签销案文书,跑去马厩就骑了马匹向靖安赶去……我夜闯巴陵城门关卡,打伤了守门差役……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得不明不白……”客房里静悄悄,只有雷捕头悲痛的呜咽和自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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